七星鱼

搜了一下剧版听雪楼，虽然当时说要卖给欢瑞的时候就两眼一黑不抱任何希望了，但还是没忍住瞄了一眼……

果然恨不得当场自杀。

对听雪楼和萧靖的感情是非常、非常复杂的。

听雪楼系列是我初中时在学校图书馆借的（看它快被翻烂了觉得应该挺好看的），那时候三部曲的名字还是《血薇》、《护花铃》和《荒原雪》（后来补票买的书《护花铃》已经变成《拜月教之战》了。）

那时候金庸古龙通通没读过，对中国古代文化的了解限于四大名著、杨家将、封神演义和岳飞传，可以说听雪楼系列阴差阳错成了我的武侠入门书籍（又想起那时候看武林外传看得哈哈大笑，其实很多梗都不懂）。后来才知道别人把沧月江南他们称为“新武侠”作家。沧月那种披着武侠的壳写言情，虐起人来毫不手软，但好在把男女主角写得各自强大独立的故事，实在是太适合中二期的我了。

《血薇》开场，就是以剑的视角，写了一出血淋淋的爱情悲剧——但那时懵懵懂懂的，对萧靖没什么感情，只觉得沧月眼中的江湖和小时候我理解的江湖也太不一样了——那些高手没有一人一剑快意恩仇的潇洒，也无一壶浊酒喜相逢的温情，而是在仇恨和野心驱使下挣扎于鲜血铸就的地狱，反复和亦正亦邪的内心做着斗争，最后多半是饶恕不了他人，也宽慰不了自己，不得善终。杀人者，必将为人所杀。

因为对这样的有着浓厚宿命式悲剧氛围的江湖着了迷，所以一直往下读，结果越读越郁结。《血薇》已经算是阅读体验最轻松的了，那是沧月的江湖观里各个人物的故事，充斥着怨憎会、爱别离与求不得，但都是短篇，虐完尚能逐渐恢复。那时对萧靖的关注，还不如对神兵阁系列故事的兴趣浓厚。

况且沧月的言情真的很难激起人的少女心：江楚歌“上穷碧落下黄泉”的浪漫，其实是因为心上人在浪子来得及辜负她以前，先牺牲了一切；火焰鸢尾初看是一个纯情少女通过了真爱考验的故事，但是怎么读都怎么觉得设置那种考验纯属心理变态，让人脊背发凉。青茗爱得多纯粹多真实，可她眼中的萧忆情，是吹箫下棋风度翩翩的病弱公子，不是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听雪楼楼主。紫陌的对萍水相逢的萧忆情一见钟情，尔后再度相遇宣誓效忠，这么套路的言情小说桥段，最后也不需要什么惊天变故，只是明白了两人不是一路人，便“忽觉往昔种种，一并凋零”。所以读完这种故事感觉虐吗？虐。但不怎么意难平。只觉得那意境很荒凉。

《血薇》为听雪楼的江湖定下基调后，拜月教的长篇则对萧忆情和舒靖容的人设进行了比较重要的补充。萧靖二人各自的童年伤疤被揭露。理解了阿靖失去青岚的痛苦，才能理解阿靖为何要说那句伤人至深的“我不想做寡妇，我不想为任何人哭”。理解了萧忆情母亲的悲剧，才能理解萧忆情为何吝于托付信任，又为何独独被阿靖这样倔强决绝到别扭的人吸引。

如果拿CP脑来看的话，拜月教一战可以说是萧靖“发糖”最密集的了，独一份的毫无保留的信任，背离“追随强者”初衷的绝对忠诚，各自坦白自己内心最痛苦的经历，还有萧忆情“强者只能有一人”的别扭的吃醋，各路人等对他们关系的误会，鬼知道我当时看得多开心。但看得有多开心，想到他们互相残杀的结局就有多抑郁。

然后就是让人心肌梗塞的《荒原雪》，明写高欢和叶风砂的爱情悲剧，暗写人中龙凤在无可抑制的互相吸引后，怎样日益貌合神离。看荒原雪可能是我最有提笔写听雪楼同人的冲动的时期——你们两个人稍稍坦白一点是会死吗？黑锅背得很开心嘛楼主？嘴上不说点狠话就不舒服嘛阿靖？综合看下来，两个人都作得要死，傲娇得要死，谁也别怨谁。

但最后还是没写，因为我写不了——真的写不了。越了解他们，就越觉得他们的性格与背景注定彼此折磨，硬要在一起的话，按原作那样互相残杀同穴而葬，已经相当不错了。尤其在读了《铸剑师》之后。说实话，一开始读到《铸剑师》的结局，我甚至有点不愿相信，因为我说到底对萧忆情的主要印象，是在阿靖面前的那个有着隐忍克制的温情的他——但我忘了沧月笔下的很多角色，他们的善良都是看人下菜的：我在意的，或者因为某种原因打动了我的，那我愿意付出一切去维护；至于其他人，就只是利用的工具，或者干脆就像蝼蚁一样随手捏死。其实现在想想很真实，超出常人的武力值，就是一种绝对的权力，手握这种权力的人，他人的生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，一旦不受约束，便容易滥权，容易凭自己喜好行事。现在回头看萧忆情怎样一步步借刀将殷家灭门，留着孤女为自己铸剑，再利用孤女让她和叛臣同归于尽，我只会说：这才是萧忆情，而阿靖说你们都不配拥有幸福，可真是再正确不过了。

我大学曾经试着重读一遍听雪楼，但是没看下去，因为好多设定已经接受不了：朝廷的人死光了吗，坐视一个江湖组织“一统江湖”，还召开大会万众效忠？强行踏平江湖，怎么会比容许各个门派各自发展更能减少纷争与流血？幻术和武功同时存在的世界观里，术士怎么做到偏安于南疆的？更别提大多数人物的心理都如此病态，文风还很中二。我不能原谅萧忆情为了一己野心血染江湖，我也不能原谅阿靖自己五十步笑百步，却指责萧忆情冷酷无情，还期许他为了她的喜好网开一面。

但我又始终无法忘记这两个人互相吸引又互相伤害的故事，说到底，萧忆情最大的执念是作为一个随时要死的病人统一江湖，永远活在传说里；舒靖容最大的执念，是拥有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独立的精神，不再变回童年时那个脆弱的小女孩。与之相比，他们之间的爱慕和信任太过脆弱，不可能为了对方放下自己的执念，随便一点猜忌，都能轻易将他们之间的感情击垮，因此只看一个场景，你觉得他们是在作，但往大了看，从头到尾，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无可挽回。这种一开始就知道是个悲剧结局，然后一点点认识到被撕碎的东西是什么样的，逐渐产生喜爱与怜惜，最后认识到你对此什么都做不了的阅读体验，让我时隔近十年回想起来，依旧如鲠在喉。

他们到底是死在了那片听雪江湖，而我，永远也回不去了。